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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0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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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際處,層疊的橘紅墨藍交疊重映,落在排排坐坐瓦舍屋檐之上,溫馨迷人。

街道間,人頭攢動,各色聲音交雜其中,細聽之下有賣餅的賣花的賣包子面條的各色小販爭相叫賣,亦有三三兩兩好友或偶遇的打招呼聲,繪就一幅生動的盛京生活畫。

在這些小販人群中,唯有一處成了盛京城的新奇地。

那輛聞所未聞、見所未見的移動木餐車,那白嫩嫩好似乳脂白玉的米粉,那油光閃閃、泛著濃郁肉香的鹵汁,皆是它吸引眾人註意的原因。

世人皆愛稀罕物,也頗愛以稀罕物標榜。

盛京城不缺小販,賣花賣吃食賣胭脂水粉之類,皆為大家所習以為常。

是以,當有一新奇物出現在眾人面前,嘗鮮好奇者自然趨之若鶩,哪怕它的價錢比尋常吃食高一些,也有人願意為之買單。

流動餐車前擠滿食客,許意遲招呼客人,送餐收錢算賬;明七切粉煮粉,撈鹵汁調配;安哥蹲在一側往爐子裏添碳燒火,供應著粉鍋所需。

三人分工明確,各司其職。

在一眾食客的圍堵擁擠之下,今日磨的米漿米粉很快售空。許意遲拖著疲憊的身軀與明七、安哥一道回去。

她和安哥沒做過這樣大體力勞動,不過幾個時辰,累得手腳酸疼。特別是安哥燒火,中間蹲得久了,有次站起來差點栽倒,後頭找了一塊石頭坐下,才算撐過這次。

他們三人中看起來最沒變化的就是明七,他幹的活最多,蒸切煮撈一條龍,偏偏他沒嚷一句酸、一句累。

許意遲看了他幾眼,欲言又止。邊上安哥瞧見她如此,嘴抿成直線,別過眼。

饒是很累,到家後的數錢讓許意遲又活過來了。

“一百、一百零一……三百五十八……一千零八……”

數錢數到最後,許意遲響亮的聲音宣告今日收獲:“三千二百四十八!”

安哥眼睛亮了,明七呼吸幾乎停了。

他們難以置信地瞪著眼,眼珠子像不會轉了似的,盯著小山堆兒似的銅錢,艱澀開口:“三千二百四十八?”

“對!”

許意遲含笑頷首,頓時覺得這一天功夫沒白費,手酸腳酸也值了。他們現場分錢,許意遲和安哥這邊拿一千九百四十八文,明七那邊得一貫多三百文。

“要不再分你些,你今日做的活最多。”明七最累,許意遲拿大頭心有不安,遂又推過去三百文。明七堅持拒絕,死活不收,許意遲只好又收回去。

這三百文她轉而又推給安哥,後又再數出六百文推過去:“這是安哥的,今日辛苦了。”

安哥不甚高興抿著嘴,垂眼拒絕收錢:“這些你收著便好,不用單獨給我。”

“這怎麽行?”許意遲不肯。

“這有何不妥?我是你未來的夫婿,我們一同長大,家裏錢財由你掌管,不是理所應當嗎?”

“……”

此話一出,這份錢愈加燙手,許意遲更不能收。

她不禁想起,有幾次安哥似想將她護在身後,好奇問:“所以,你之前保護我,也是如此?因為你是我未來的夫婿?”

“自然。”

許意遲臉色古怪,又礙明七在場不好開口。她把錢退回去,安哥硬是不收,未免推拉來去大家都難堪,她索性收下,回房分放開,計劃找機會還回去。

另一旁安哥待她收下回屋放錢,緊繃的臉色稍有緩和,起身對明七道:“你與我同去備晚食吧。”

他們家窮,即使今日多賺幾貫錢,吃飯時點燈仍為奢侈之舉。於是,晚飯被擺在院裏的石桌上,清風徐來,帶著點熱意和草木香,混著飯香頗有一下提神之感。

他們三個累了一天,吃得也不繁瑣:麥仁青菜粥、幹烙餅、涼拌蒜蓉茄塊、素拌胡瓜豆腐絲、醬油燜老豆腐,一水的素菜,菜湯裏連油星兒都看不到。

“安哥,你該做個清炒苦瓜。”

安哥夾一筷子青菜放她面前,問:“你想吃苦瓜了?”

許意遲拿筷子戳戳盤中的青菜,恨恨道:“你別給我夾菜。你看看我,我這臉都快吃成苦瓜,你炒菜不能放點油嗎?”

安哥不說話,又夾了一筷子茄子給她:“這個你愛吃的。”

夾完,他就悶頭吃飯,沒說多放油少放油。

許意遲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,戳戳茄子,最後還是無奈吃了。

肚裏不饑,才有力氣。

她現在餓得很!

因吃了一肚子素,也因穿來後除了那天給明七演示鹵粉做飯,沾了點葷腥兒,之後他們買的明明有素粉葷粉,他們也沒吃過肉,沒嘗過葷菜。

許意遲是肉食動物,下定決心大幹一場,好好賺錢,實現吃肉自由!

這股豪情壯志在連著三天不到五更起床,磨漿磨大半日,接著又緊趕慢趕去擺攤,站到亥時方歸中消耗殆盡。

這錢太特麽難掙了!

許意遲腿腳酸疼得不像話,每日堅持泡腳跑腿也無濟於事。她的腳板子下面硬邦邦的,明顯就是站多站久的原因。

她之前料想的,賺錢是為了日子好過,安哥能有閑錢讀書,眼下倒好,他們或能賺出讀書錢,可沒讀書的時間啊。

他們早起晚歸的,日日不得閑,安哥雖沒叫苦抱怨,小臉也是白了,身子比她只差不好。

唯有明七,好像在靠擺攤修煉似的,精氣神肉眼可見地提高,最好的時候是每日數錢分錢時,他頗有點像等待家長分糖的小朋友,眼睛裏藏不住的期待憧憬。

於是這日歸來,照例數錢分錢,分完後許意遲做出一個重要決定:從明天起,明七自個兒擺攤!

做出這個決定,一是覺得這份工太不易,也與之前料想截然相反,不符合預期;二是明七上手之後,她發現根本不需要她和安哥,明七自個兒就能hold得住。

他們不去幫忙,許意遲也不好意思再多拿六成的分成。本來她就不好意思,人再不去就更心難安。

她這回好說歹說,可謂是苦口婆心,方才說通明七他們五五分。因為明七堅持這主意是她的,她還出資幫忙,不拿大頭說不過去,任許意遲如何言明教他做法,他是付了學費的,都沒辦法讓其再松口。

許意遲也不是矯情人。

自然說服無果,她就以後可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。

安哥倒頗為失落,許意遲見狀,立馬瞪眼:“從明兒往後,每日溫書,我要檢查。不通過不可睡覺,你得考科舉。”

她也不想成為“虎人”,可要不這樣,他日她就得從童養媳轉正……如此想想,壞人她暫且先當了,待他日安哥及第,會感謝的。

要說她為啥對安哥堅定懷有信心,自然是腦子裏關於安哥父親的記憶:金榜題名探花郎,餘家近十年驚才絕艷的人物,本該在皇城為官,自請外任,去了偏遠之地清陵,不過幾年那裏就大變樣,這一切全歸功於安哥父親,而他亦是過勞成疾,累死在前往下屬縣鎮的途中。

安哥自小由他開蒙,悉心教導;安哥母親從旁輔助,雖他身子弱,卻不影響早慧。

俗話言:虎父無犬子。

安哥父親厲害,安哥除非紈絝自棄,否則應不會差到哪裏。

安哥反對無效,明七自己出攤。許意遲說是不再跟攤,第二日亦是去了,想著明七萬一適應不好,她也好搭把手。

同時,她還另有目的——繼續她未完成的烹飪大計。

她想,有明七這個活招牌在,也許會比之前效果好。

這幾日她擺攤,也在觀察眾人,周圍的小攤對他們多有羨慕,不少人借著方便過來打聽,許是過段時間真有人研究出來,街上會有新增米粉攤。

有就有,她也不擔心。

前世一條小吃街,三五步串串香臭豆腐,家家照樣生意好得出奇。

且做得人多了,才能弱化靶子性質,凸顯口味。

就比如,她就沒打算米粉只教明七一人,也沒僥幸不會被窺探出米粉做飯。

任何時代,厲害人物多的是。

心態放平,她搞錢事業才能穩步推進。

她站了一會兒,確認明七比他們在速度更快、更游刃有餘後,她就在旁發小廣告了。買一份粉,送一份小廣告。

不認識字的,問她寫的啥,她就笑瞇瞇講給對方;有好奇的,也會打聽她的小廣告和米粉啥關系,這時明七無論多忙,都會接一句:“在下就是她教的,她是在下師父。”

許意遲有點汗顏,不禁覺得她這師父有點水。

等回來有競爭者,她再幫著改良改良口味吧。

她如是想,不間斷發小廣告,不過兩個時辰,便把帶來的全部發完。

恰好臨近明七收攤,她跟明七說了聲“等他一起回去”,就去這道兩旁溜達,察看市場行情。

別看她擺攤幾日,這街她沒咋逛過。

這會子正值夜市,人群熙熙攘攘,空氣裏氤氳著各色吃食的香氣。只逛了小半條街,許意遲眉頭就皺得恍若擠死一只螞蟻。

她舌頭靈,眼力也足,自然對吃食很挑剔。

像他們之前做米粉口味,明七安哥來回調整許久,舌頭都麻了,她方點頭。

此刻,街上她看見不是有面條煮軟了,就是包子蒸塌了,還有青菜煮老了,很是刺激她的神經。唯有一家餛飩,皮薄如紙,盛在湯碗中如落在水間雲朵,入口鮮香可口。

她很吃了一大碗,抹抹嘴十分滿足。

奈何店家不提供外賣服務,她無法打包與安哥、明七同享。

算了,改日再帶他們來吃。

她折返回去,不光明七收好攤等他,安哥竟然也在。

後者面有急色:“你去哪兒了?現在都亥時了!”

“這麽晚了都?”許意遲罕見生出一抹心虛之感,幹笑兩聲,“我剛沒註意,去逛了逛。正好你們來了,街上有家餛飩,一同去吃吧。”

明七不放心餐車,許意遲推他們二人去:“我吃過了,你們自管去。去晚了,餛飩就沒了!”

她下意識回味下,唇齒間亦是令人留戀的鮮香感。

安哥想再說,明七人狠話不多,拉著他一道走了。

他們走了,許意遲揉揉肚子,靠在餐車邊松口氣。

她不能承認,她吃東西太陶醉忘了時間。

誰知,安哥很快去而覆返,手裏還端碗餛飩。

“你吃罷,等下我來取碗。”

安哥走得快,許意遲看著這碗熱氣騰騰的餛飩,魚蝦滋味順著熱氣縷縷升騰,湧入鼻尖、喉舌,勾得人不由吞咽口水。

罷了,他們年齡還小。

以後再說童養媳的事吧,現在就當朋友室友一樣友好相處。

她撇去心中古怪,坐在路邊吃餛飩。

青石磚曝曬一日,熱乎乎的。許意遲坐在其上,雙膝並攏,膝上亦放碗熱乎餛飩。餛飩一如方才滋味,鮮香纏綿,耳邊人聲漸遠,蟬鳴鳥叫漸次清晰。

擡頭望去,近處坐落的房屋已熄滅油燈,落上門閂,陷入靜謐安眠;遠處繁星如洗,星點閃爍,點綴在漸變的墨色夜空,像自然的萬家燈火,熱鬧非凡。

許意遲的心,變得很靜。

等吃完了餛飩,她對“以後”二字充滿期待。

然後,一雙錦鞋映入眼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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